第三十一章根脉潜行-《回到明末当信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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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下旬,暑热到了最酷烈的时候。紫禁城的红墙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浪,连知了的嘶鸣都显得有气无力。端本宫后园的那片菜地,却在朱由检的精心照料下,呈现出与外界截然相反的生机。
波斯菊已开出第一轮花,粉白相间,在热风中摇曳。红花苗长到了寸许高,嫩绿的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红晕,那是将来花色的预兆。菠菜和芫荽可以陆续采摘了,刘婆子每日都会择最鲜嫩的送去小厨房,成为端本宫膳桌上难得的时蔬。
这日午后,朱由检正在凉亭里翻阅陈元璞新送来的农具图纸。图纸画得极为精细,每件农具的尺寸、材质、甚至使用时的发力角度都标注得清清楚楚。更难得的是,陈元璞在附信中提出了一种新的思路:
“殿下前问‘区田’‘代田’之法,草民细思之,此二法皆需深耕细作,费工甚巨。今北方多旱,或可试‘沟垄相间’之法——垄上种作物,沟中蓄雨水。旱时,垄上作物根系可下探至沟中取水;涝时,多余之水可顺沟排出。如此,一法而兼旱涝两防。”
朱由检看到这里,不禁拍案叫好。这不就是后世“垄作沟灌”技术的雏形吗?陈元璞此人,果然有实学,更有创新之思。
他正欲提笔回信,王承恩匆匆而来,神色间带着一丝焦虑。
“殿下,李典簿那边有新消息。”
“说。”
“司礼监下了新条子,要从各宫抽调人手,充实浣衣局和针工局。”王承恩压低声音,“说是皇上大安,要准备秋日的祭祀礼服,需增加人手赶制。但李典簿私下说……这次抽调,恐怕别有用心。”
朱由检放下笔:“怎么讲?”
“名单上各宫都要出人,但端本宫……要出两个。”王承恩的声音更低了,“咱们宫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人,若抽走两个,怕是连日常洒扫都支应不过来。”
这是阳谋。以公务之名行打压之实。若朱由检拒绝,便是违抗司礼监的命令;若同意,端本宫本就薄弱的人手将更加捉襟见肘。
“什么时候要人?”
“三日后,各宫将人选报至内官监。”
朱由检沉思片刻,问道:“咱们宫里,谁最适合去?”
王承恩一愣:“殿下真要给人?”
“给,但不是随便给。”朱由检道,“你去把所有人都叫来,本王亲自问话。”
片刻后,端本宫的六名宫人齐聚正殿。除了王承恩、贵宝、刘婆子、小环,还有那两个一直沉默的小火者——直到此刻,朱由检才知道他们的名字:一个叫福顺,一个叫喜来。
六人跪在殿中,神色惶恐。宫中抽调人手的消息已经传开,谁都怕被选上——浣衣局和针工局是宫中最苦最累的地方,一旦去了,几乎再无出头之日。
朱由检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福顺和喜来身上:“你们二人,入宫几年了?”
福顺年长些,约莫十五六岁,闻言叩首道:“回殿下,奴婢入宫四年了。”
喜来更小,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,声音发颤:“奴婢……奴婢入宫两年。”
“在端本宫做得可还习惯?”
两人皆是一愣,随即连连叩头:“习惯!习惯!殿下仁厚,奴婢们感恩不尽!”
“若本王让你们去浣衣局或针工局,你们可愿意?”
这话一出,福顺和喜来的脸色瞬间惨白。福顺咬着嘴唇,没说话。喜来却已带了哭腔:“殿下……殿下开恩!奴婢愿意在端本宫做牛做马,求殿下别赶奴婢走!”
朱由检看着他们,心中已有计较。他转向王承恩:“记下:端本宫报福顺、喜来二人。”
“殿下!”王承恩失声。
福顺和喜来瘫软在地,眼中尽是绝望。
“不过,”朱由检话锋一转,“报是报,但报的时候要说清楚:此二人是端本宫得力之人,若司礼监非要抽调,本王不敢违命。但请司礼监体谅,端本宫人手本就短缺,能否允准此二人每日完成针工局或浣衣局的差事后,仍回端本宫当值?”
殿中一片寂静。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王承恩最先反应过来:“殿下,这……这能行吗?”
“行不行,试试便知。”朱由检淡淡道,“若司礼监不允,再说。”
这是以退为进。既表面服从了命令,又实际保住了人手。更重要的是,这是在试探——试探魏进忠对端本宫的底线在哪里。
福顺和喜来这才明白过来,连连叩头:“谢殿下!谢殿下恩典!”
“不必谢我。”朱由检看着他们,“你们记着,出了端本宫的门,一言一行都代表本王的颜面。在针工局或浣衣局好好当差,莫要让人挑了错处。每日回来,将所见所闻——不需多,拣要紧的说与王承恩知晓。明白吗?”
两人对视一眼,重重叩首:“奴婢明白!”
众人散去后,王承恩忧心忡忡:“殿下,这般安排,司礼监那边怕是不会答应。”
“不答应又如何?”朱由检平静道,“最多就是将人彻底调走。但那样的话,司礼监就要落个‘苛待亲王’的名声。魏进忠现在羽翼未丰,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。”
他走到窗前,看着庭院里被烈日炙烤的石板地:“而且,福顺和喜来若能每日往返两地,反而能成为我们的眼睛和耳朵。浣衣局和针工局是消息最杂的地方,宫中的许多隐秘,往往是从这些地方流传出来的。”
王承恩恍然:“殿下深谋远虑。”
“谈不上。”朱由检摇头,“只是形势所迫,不得不如此。”
三日后,名单报上去了。如朱由检所料,司礼监对这个“折中方案”没有立刻表态,只说“斟酌后再议”。这一斟酌,就斟酌了五六日。
这期间,朱由检收到了钱龙锡从家乡寄来的信。信写得很简单,只说母亲病情好转,自己约莫八月中便可返京。但在信的末尾,钱龙锡写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:
“闻京中暑热,殿下宜静心读书。农事虽好,终是小道;经史之学,方为根本。待臣归时,当与殿下细论《资治通鉴》中‘治国平天下’之要义。”
这是在提醒他,不要过于专注于农事这些“小道”,要多研读经史,为将来做准备。朱由检品出了这层意思,心中感激钱龙玺的用心良苦。
他将信收好,继续研究陈元璞的图纸。经过几日的思考,他给陈元璞回了一封长信,不仅详细讨论了“沟垄相间”法,还提出了一个新的设想:
“先生所绘农具,皆精巧实用。然本王思之,农具之效,不仅在其形制,更在取材。今农具多用木铁,木易朽,铁易锈。闻西洋有‘精钢’之法,所制器物坚韧耐久。若能将此法用于农具打造,虽初制费工,然一器可抵常器数倍之用,长远反为节省。先生博览群书,可知此‘精钢’之法,我朝可有能工巧匠掌握?”
这封信半是真问,半是试探。朱由检知道,这个时代欧洲的炼钢技术已经领先大明,而徐光启等接触西学的人,或许有所了解。他想通过陈元璞,间接接触这方面的知识。
更重要的是,他这是在为未来的军工做准备——优质的钢材,不仅是农具的根本,更是火器制造的基础。
信送出去后,朱由检开始着手另一件事:整理这些日子积累的农事笔记。他将陈元璞的札记、自己的观察记录、还有从各种书籍中摘录的相关内容,分门别类,编成了一本小册子,题为《端本农事初辑》。
册子用蝇头小楷抄录,配了简单的插图。内容从选种、育苗、施肥,到病虫害防治、简易农具制作,虽不系统,却都是实用经验。他在序言中写道:
“农者,天下之本也。余幼居深宫,未尝知稼穑之艰。近日读书之余,试种园圃,乃知一粥一饭,来之不易。遂录所得,非敢称学问,唯愿不忘民生之苦耳。”
这段话写得情真意切,既符合他亲王的身份,又表达了对民生的关切。朱由检知道,这本小册子现在或许没什么用,但将来若有机会,可以成为他重视农事的证明,也可以成为推广农业技术的起点。
七月的最后一天,司礼监终于对抽调人手一事有了回复:准福顺、喜来每日完成针工局的差事后,可回端本宫继续当值。但有一个条件——二人需每日到司礼监画卯,记录出入时辰。
这个条件看似合理,实则阴险。每日画卯,意味着二人的行踪完全在司礼监的掌控之中。而且,这给了司礼监随时找茬的机会——只要说他们画卯迟到或早退,就可以处罚。
“殿下,这……”王承恩面露难色。
“答应。”朱由检却很平静,“告诉他们,一切按司礼监的规矩办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福顺和喜来都是老实人,只要谨慎些,不会出大错。”朱由检道,“而且,每日去司礼监画卯,反而能让他们多了解那里的情况。福顺,”他看向跪在下首的小火者,“你年长些,更稳重。从明日起,你负责每日去司礼监画卯。记住,少说话,多观察。回来后,将所见所闻细细说与王承恩听。”
福顺重重叩首:“奴婢遵命!”
八月初一,福顺开始了每日往返端本宫和针工局的生活。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,去针工局做半天工,午时到司礼监画卯,然后回端本宫当值到天黑。辛苦是辛苦,但比彻底调去针工局要好得多。
更重要的是,如朱由检所料,福顺成了端本宫新的眼睛。
“今日画卯时,奴婢看见魏公公从外头回来,身后跟着两个人,穿着不像宫里人,倒像是……像是江湖人士。”第三日,福顺这样禀报。
“江湖人士?”朱由检眉头一皱。
“是,一个膀大腰圆,满脸横肉;另一个精瘦,眼神特别亮。”福顺描述得很仔细,“他们没进值房,就在廊下跟魏公公说了几句话就走了。但奴婢看见,魏公公给了他们一个包袱,看着挺沉。”
朱由检与王承恩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。魏进忠结交江湖人士,这不是好兆头。
“还看到什么?”
“还有……针工局这几日在赶制一批新衣裳,看样式不是宫里的规制,倒像是……像是戏服。”福顺迟疑道,“奴婢悄悄问了管事的姑姑,姑姑说是奉圣夫人客氏要的,说是要在中秋时办堂会。”
客氏要在中秋办堂会?朱由检心中冷笑。皇帝病体初愈,宫中理应肃穆,这位奉圣夫人倒是好兴致。
“针工局的人都在议论,说客氏如今愈发得了皇上宠信,连皇后娘娘都要让她三分。”福顺低声道,“还说……说魏公公常往客氏宫里去,两人关系匪浅。”
这些消息零零碎碎,但拼凑起来,却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图景:魏进忠与客氏勾结,一个在司礼监掌权,一个在内宫得宠,两人里应外合,势力日涨。
朱由检让福顺退下,独自在书房中沉思。他知道,历史的车轮正在加速滚动。按原本的轨迹,魏忠贤(此时还是魏进忠)与客氏的合作,将在天启朝达到顶峰,把持朝政,迫害忠良,直至崇祯即位后才被清算。
但现在,他在这里。他不能让历史重演,至少,不能完全重演。
可问题在于,他现在只是个十岁的亲王,无权无势,连自保都勉强,如何能阻止魏进忠的崛起?
他需要盟友,需要力量,需要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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